余纯顺,你在哪里
14日,我和上海电视台孙鹭于7时准时出发了。我们各背了12瓶矿泉水、4听八宝粥、4听鱼罐头、4只馕饼和两大包饼干,外加望远镜、GPS。 汇男网 www.dddbb.com 汇男网 www.dddbb.com
一路上我们依次经过了15号觇标致19号觇标(烽火台)。12时,抵达楼兰城东北小佛塔下。在这里除了我俩的脚印外,有一些不知什么人丢弃的酸黄瓜包装袋。
我小心翼翼把它装进衣袋,打算带回去让大家进一步确认是谁人所留。周围再也没有其它有价值的痕迹,我们失望了。
下午2时我们开始返回。在15号觇标下休息时,一片乌云遮住了头顶的骄阳,随即一阵稀稀落落的雨滴落下。当时我光着背,便赶忙身上衣服,谁知另一只袖子还没穿好,雨竞骤然停了!这微不足道的小雨,真令人难忘!
我们出发后,大本营派出赵子充等2人,去10公里外的前进桥接应余纯顺未果。他们在那里为余放置了矿泉水、罐头和一顶太阳帽后,由北向南返回。傍晚8时,我这一路同他们几乎同时回到大本营。
天黑前,我们决定把大本营北移至前进桥,后来考虑那里地势较低,不利观察。
于是选择了前进桥以南约6公里处的9号觇标。觇标竖在高约7米的土丘上,以北14公里处,库鲁克塔格山黑色的山体清晰可见,东南为楼兰方向。居高临二,视野较为开阔。我们抬出了发电机,由我攀上三角架,在顶端固定了两只电灯泡,三角架上又裹上了一顶帐篷,大红大绿,格外醒目。大本营不远处的几株枯死的胡杨也被点燃,以便为余纯顺指示方向。
电灯彻夜未熄,胡杨直到早晨还冒着青烟,但是仍不见余纯顺的踪影。
宋导头戴草帽,双手背后,在帐篷间踱来踱去,嘴里不住念叨:“余纯顺呀、余纯顺,你到哪里去了?!”
上午,我们开通了电台,向库尔勒方面报告了同余纯顺失去联系的情况,提出:
余纯顺五天音信杳然、处境危急,请求派出部队或直升飞机寻找;我们除了十箱矿泉水外,生活用水已滴水无存,急需补充。
当天下午6时和晚上10时,通过两次电台联系,得知巴州党委、政府,已向自治区人民政府紧急报告,争取飞机出动。
这天我们派出三个搜寻小组,分别沿孔雀河东南、东北和前进桥方向,寻找了一天。下午6时,几路人员一无所获返回营地。
同余纯顺11日分手后5天里,沙尘暴刮了两天,其余为高温天气,他的干粮和饮用水也该消耗殆尽了,处境令人担忧。我们几人一方面经受着精神上的重压,一方面要兵分几路外出寻找,体力几乎到了极限。满脑子只有五个字:“找到余纯顺!”15日晚上,又刮起了大风。
16日上午10时,电台开通。我们被告知:为便于救援,确保联系畅通,大本营的人员、车辆原地不动;已派出两台汽车,装载食品、饮用水、蔬菜前往参加救援,并派出后援人员7名;凌晨2时,自治区人民政府已开始协调直升飞机出动一事。晚间通话时,我详细报告了土垠、湖心T字路口、楼兰、大本营的经纬度。全天通话结束后,我们立即召开会议,决定:一、后援人员明早到来后,人、车均立即出动,由赵子充带路经龙城、土垠至湖心T字路口一线寻找余纯顺。二、继续派人去楼兰城的小佛塔,6月9日两位司机留守处(余纯顺第二个食宿点)寻找。三、我和上海电视台的另二位留在大本营守候电台。一旦直升机到来,便参加空中搜寻。
空中搜寻
17日上午9时,昨天下午由库尔勒出发的后援人员未能赶到。时不我待,我们当即派出4人分两组去楼兰方向寻找余纯顺。10时整,电台再次开通。库尔勒方面通知说:新疆军区陆航某团的一架直升飞机,已由乌鲁木齐起飞抵鄯善起飞,因遇暴雨,起飞时间延至中午12时。预计下午14时到达前进桥。另外要求我们,立即在大本营附近,寻找一块50×100米的场地供直升机机降落;停机坪四角以红旗做标记;飞机到来后在下风处点明火,飞机降落时将火熄灭。
关闭了电台,我和两位司机等人,立即从车上取下铁锹,灌好柴油,朝营地以西200米处的一块空地飞奔而去。这块场地很平坦,铲去几丛罗布麻后,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停机坪。没有红旗,用刀子把一顶帐红色分成4块的,4人各执一块,问题就解决了。
忙碌中,一阵轻微的马达声隐隐传来。“来了!”“来了!”叫喊声中,飞机已经飞到了头顶,蓝、白两色的机身十分清楚。它盘旋两周又在停机坪上空悬停片刻后,随即缓缓落下。浆叶煽起漫天尘土,除了震耳欲聋的马达轰鸣声,此时已看不见机身。这是下午13时35分。印有“LH93793”字样的苏制米17稳稳地了落地。
舱门打开后,依次走下4位身材健硕的军人,他们是特级飞行员陆航三团副参某长、机长孙刚,领航股长宋国平,副驾驶员及另一位机组人员。16年前,孙副参某长曾机连同另直升机在罗布泊地区参加过寻找彭加木的行动。“飞机油料不够,恐怕只能给30分钟时间。”孙副参谋长快人快语。见我们几人没一个应声,又接着说,“这样吧,我给你们40分钟时间!”10分钟后,我们登机。飞机朝南又折向东,直飞楼兰一带。我们在紧靠舱门的舷窗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面。身下是孔雀河两岸无边无际的雅丹地貌,几条古河道蜿蜒曲折,河岸上的死胡杨枝都能清楚的看到。快到楼兰时,地面上有4个人,正向飞机挥手致意。这是早晨从大本营出发去楼兰古城寻找余纯顺的4人,其中的2人到楼兰后,还要往东走近7公里,去东经89°58'12.9''、北纬40°33'07'',余纯顺第二个宿营补给寻找。即日,两位司机留营处寻找。9日撤出楼兰去土垠时,余纯顺曾在这里放置了水和食品各一箱,里作为纵穿罗布泊的第二个营地。
飞过楼兰城偏南处,飞机继续向东飞行。只见楼兰城中高大的佛塔此时象个小土丘,6月9日我们乘车去楼兰时,在干涸的河道里留下了汽车的车辙印此时也都十分清晰。这里正是9日停车留守的地方,地面的一切都静止不动,如同月球一般死寂,又象远古一样荒凉。
飞机在这里掉转方向回返,飞临楼兰时,又兜了两个大圈,仍然没有任何结果。
下午2时45分,我们在前进桥大本营降落。飞机很快又起飞,返回库尔勒某部机场保养加油。我们打开电台,等候通话。下午6时30分,库尔勒通知说:明早飞机8点起飞,大约9时30分飞抵前进桥,作第二次空中搜寻。
帐篷里闷热异常,不得已我们几个人干脆赤裸上身,躺在汽车蔽荫处。朦朦胧胧有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渐近,隐隐传来。起身一望,竞是久等不来的后援人员和,后援物资的越野车。车一路上总是抛描,天黑后,司机错过了前进桥的路口,天亮才发现走错了路,这才赶忙回头。
他们带来了足够的食品和水,使我们这天的晚餐十分丰富。可是余纯顺生死未卜,使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根本吃不下去。这时,早上徒步去楼兰的4个人中的两个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他们说,6月9日早上离开楼兰前,我埋的20多瓶矿泉水原封不动,还在那里,余纯顺没有到楼兰!大家在万分焦急中渡过了又一个不眠之夜。
18日上午9时30分,孙刚机组再次飞抵前进桥。同余纯顺失去联系已经7天了,但我们坚信,只要他不被风沙掩埋,我们就一定要找到他!
余纯顺魂归大漠
18日9时45分,我们随机组人员登机。飞机起飞后,沿着营地北侧的孔雀河干河道朝东飞去。龙城雅丹群、土垠遗址依次从机身下闪过。飞过土垠,深入罗布泊湖心的大路变得清晰起来,在无边无际的湖盆里,它象一条白色的飘带,直向南边伸展开去。
10时15分,机组一位同志拍了拍我的肩头,示意我去驾驶舱门口。驾驶舱开着门,他倚着舱门向前方伸出右手,“那个蓝点几是什么?”清楚地看到在褐色的湖盆里,有一个指甲差不多大小的亮点。
我顺着他的手臂往前望去,“那是余纯顺的帐篷!”我脱口惊叫起来。飞机开始改变航向稍向西往目标处靠近,同时降低盘旋着,准备选择地点降落。
10时20分左右,飞机已经在目标以南约20米处降落。这时,机轮还没有接地,机身左右摇摆着,我拉开舱门跳下,直奔目标而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余老师!余老师!”
果然是余纯顺那顶蓝色的帐篷。但周围不见他的身影子,帐篷里也不见有人回应。
走近帐篷,只见它的一角已经塌落,随即,一般恶臭扑鼻而来。一把脱鞘的藏刀扔在帐篷门口,刀鞘已不知去向。躬着朝帐篷里一望,我们顿时惊呆了:余纯顺头东脚西仰面躺着,头部肿胀的连五官也失去了比例。他的头发象洗过一样,长而浓密的胡须也湿漉漉的。裸露的上身布满水泡,右胸部的一个大小如乒乓球,尤其醒目。他的右臂朝上略微弯曲,肘下压着草帽,捆扎成一卷的蓝色睡垫放在胯部。余纯顺遇难了。
他遇难的地方,距罗布泊湖心土路仅50多米。紧接着是一个平均高约1.5米,宽不到2米,长约10余米的盐碱丘。表层为坚硬的盐壳,下部为混合的沙土盐粒。离飞机不远处盐碱丘有个余纯顺挖的坑,约洗脸盆大小,深约50厘米。
骄阳似火,脚下热气升腾。我们在帐篷前肃立,向长眠罗布泊的余纯顺致意。太残酷了,一个鲜活的生命,竞是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10时45分,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上了飞机,飞向前进桥。从飞机舱窗回首看去,余纯顺那顶蓝色帐篷,真象汪洋中一只孤立无援的小船。
余纯顺壮志未酬不幸遇难的消息,很快传遍前进桥大本营,大家难以抑制悲痛的心情,有人禁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11时,飞机飞回库尔勒。16时,库尔勒方面通过电台通知:
按照惯例,余纯顺遗体就地安葬;法医前往余纯顺遇难地,对他进行解剖,并对现场进行勘验;飞机下午17时起飞去前进桥。我们要求顺便带几把铁锹和十字镐,用于挖掘墓穴。
18时10分,飞机由库尔勒飞来降落在前进桥。在此之前一个小时,前天一早去楼兰以东7公里处寻找余纯顺的最后两人赵子充和孙鹭,平安返回。年过花甲的赵,听到余纯顺遇难的噩耗,顿时泪流满面。这次乘机前来的有巴州公安局侦支队政委尹宝林、副支队长艾里哈木以及两位法医。飞机还带来了花圈、墓碑和工具。
18时15分,我和中午赶到的刑侦人员及3名后援人员走进机舱,去罗布泊勘验现场掩埋余纯顺遗体。
飞行约25分钟后,余纯顺遇难地到了。因为预报大风即将来临,飞机在这里只能停留45争钟。我用红漆在闪砾的机舱上写好了墓碑上“余纯顺壮士遇难地一九九六年六月十八日立”几个字。同一位机组同志一起把木碑扛下飞机。大家挥汗如雨很快为余纯顺挖好了墓穴,它长2米、宽1米、深1米,就在他遇难处的西北角,正处于背风处。法医正紧张地勘验现场,对余纯顺的遗体进行解剖。机长不住地看着手表,轻声告诉我们抓紧时间,我甚至来不及和同机赶来的战友、老侦察员孙国际多说两句话。忙碌中下葬的时间到了。余纯顺的遗体被放在一条雪白的被单上,由法医等4人各提一角越过盐碱丘,轻轻放入墓穴中。上面盖着他那条绿色睡袋,他穿了一路的白底红条T恤、背包、草帽、红色太阳镜、睡垫、胶鞋和那把藏刀,被一起放入墓穴,同余纯顺一样,永远留在了罗布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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